【艷后與她的小丑們】
文／白賁
李小平的導演手法愈發成熟與精彩了，而且愈來愈能將傳統京劇的表現手法與現代劇場的概念作結合。紀蔚然老師的個人風格強烈，編劇試圖打破傳統京劇的框架，企圖在這齣戲上面賦予更多「任務」。
究竟是編劇的強悍？還是導演的選擇？
編劇試著用「劇中劇」的方式，讓劇中人跳進跳出，也讓觀眾跳進跳出，隨時讓人感覺很「疏離」，好製造出布雷希特說的「疏離劇場」效果。隨時讓觀眾保持「清醒」，同時也是提醒觀眾：「你們，只不過是『窺視者』。」當然，在台上的演員們也是如此；不僅僅是「看戲的是傻子，做戲的是瘋子」，同時也讓彼此之間有著「默契」；演員不僅僅是「演員」，「演員」同樣也能具備「自我意識」，要意識到自己有演員的「身份」，但同時又具備「自我批判」的「能力」。
這樣到底「好」？還是「不好」？
這無疑對「演員」是一大挑戰、也是一大考驗。
這真的是莎士比亞的悲劇改編的嗎？與其說是莎劇改編，倒不如說是「取材」自莎劇；保留了角色而重新創作與詮釋的劇本，或許這麼說也比較尊重編劇，同時也可以避免用莎劇來檢視這部戲。當然，埃及豔后的角色：克麗奧佩特拉，眾所周知，是個悲劇角色、悲劇人物。編劇紀蔚然老師巧妙地讓劇中所有的角色，沒有所謂的正反之分，除了屋大維；每一個角色，均有其「可愛」之處。迷人的克麗奧佩特拉，充滿著政治手腕，也享受在她的「愛情」當中。如果熟知歷史的人，應該不難看出編劇的企圖心。而這樣的企圖心，是否能充分地落實在演員建立角成當中，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將男人、將政治玩弄手鼓掌之間的女人（王），她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可能連 魏海敏老師都很難說個準兒。角色之間的分寸拿捏成為演員在建立角色人物性格的一大挑戰；再來就是「戲中戲」的「考驗」。在「古典人物」與「現代角色」之間的跳脫，角色自己本身就是「窺視者」。誠如「角色」在劇中所說，可能連導演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吧。所以可以在演出前，因為「演員」的「遲到」，於是逕自刪除了「算命仙」的兩場戲。沒有了「命定」之說，劇情一樣能繼續舖陳推演下去，並不影響。
對於莎士比亞生存的年代，「命運」，似乎是影響劇中人物最大的結果，一切似乎都是「天註定」。就如同在《馬克白》裡，三女巫的「預言」，而「預言」一一成真。到底是「預言」真能看透過去預知未來？還是馬克白自己聽信了「預言」而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入「死亡」的深淵？是「命定」說法？還是「命運」其實掌握在自己手中？在這齣新編的《艷后與她的小丑們》，似乎不把一切歸因於「命運」當中，所以，「安排」了「算命仙」的缺席。
「誰」是「小丑」？陳清河所扮演的「太監」？還是朱勝麗所飾的「夏蜜安」？或許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當中的「小丑」，看得見的「小丑」，是艷后身旁逗她笑樂的人。在莎劇當中，總是會有這麼一個角色，有一個逗弄主角的「丑角」，其實是當年與莎士比亞合作的演員，有一位專司「丑角」，隨著莎翁創作時間延伸下去，「丑角」的年紀愈大，那是因為演員的年齡愈長，所以連角色也跟著年邁了起來。「丑角」，往往是劇中人物頭腦最清醒的一位，如同中國戲曲當中「優孟衣冠」的傳統，用插科打諢的方式，來諷諫君上。太監是「小丑」、夏蜜安也是「小丑」；更不消說是安東尼；安東尼是「小丑」中的「小丑」；被女人的甜言蜜語與嬌嗔逗樂而哈哈不已，是小丑中的小丑……等等，就連「艷后」自己，自己也是自己人生當中的「小丑」；因為不停地笑鬧、玩樂，連自己是誰可能搞不清楚。
埃及艷后不僅美豔群芳，同時也是個有智慧的「奇女子」，因此她可以縱橫在政局當中，翩翩飛舞在凱撒、安東尼等大權在握的君王身邊，最後還是栽在屋大維的手上。這樣的女子，內心轉折與爭扎一定富涵表演層次；只可惜，這一次的演出，只看到追求愛情的膚淺女人，角色性格與塑造稍顯平面，不夠「凹凸有致」，彷復這個艷后僅是張「紙娃娃」，光有亮麗外表，卻不能細看；如果角色的塑造能將艷后從「紙娃娃」變成「芭比娃娃」，想必更有可看性。
「戲中戲」的創作是令人激賞，讓人滿足在「看」與「被看」之間的窺視感；說不定觀眾也是被演員窺視的一群，只是尚不自知。玩一次：新鮮、有趣，兩次：好玩；三次：就太多了。在「取捨」之間，編劇是否應該拿捏好自己的分寸？看完戲之後的疑問是，編劇是不是「說」得「太多」？是想告訴觀眾什麼？重點被編劇自己模糊掉了；本來「戲中戲」的「看」與「被看」，原本的莎劇抽離出演員與角色的關係；再來是劇團與觀眾之間的關係，再來是觀眾與原本莎劇之間的連結，「戲中戲」的設計就是這麼令人玩味無窮。
但是，「編劇」的「角色」是什麼？是作品搬上舞台之後即「編劇已死」？還是「編劇」依然可以靠著其「自由意志」而操弄導演、繼續在舞台上苟延殘喘？夏蜜安說：
「我們能不能不要再疏離了啊？？！！！」
講得太多、太過，就是「矯情」。原本「好」的出發點與想法，竟然被劇場本身的「貼心」給破壞殆盡。
就是「字幕」。
如果沒有「字幕」的「幫助」，或許在「未知」的狀況之下，會讓人處處「驚喜」。但「字幕」的輔助之後，連提詞人拿著腳本所念出來的台詞都「秀」在上面，哪裡還能說服「觀眾」，這是導演「臨時」刪戲的結果。
拜託，作戲作全套，要「演」也要「演」得像樣一點兒吧！！
「專業。」
「這是俄國表演大師史坦尼斯拉夫斯基說的，演員要由內而外再由外回到內。」（周星馳，《喜劇之王》，1999年。）
文人寫作現代京劇劇本，到底能不能將自己的創作風格與京劇作一完美的結合，可能還需要時間審視。「字幕」的「輔助」，是因為考量到觀眾可能無法全部聽懂「京白」與「韻白」的轉換而不得不做的「選擇」。另外一點則是，重新創作的京劇歌曲，卻卡在辭藻過於華麗而「不美聽」，若不看字幕根本很難理解演員的唱念。這是在創作新編京劇時，必須考量到的一面。
李小平的導演手法愈發成熟，一開始就將舞台「打斜」著擺，讓演員有不同的「面向」作「表演」，每一次的導演創作，都花了不少巧思，是不停地在思考如何將傳統京劇用不同方式呈現在觀眾面前的用功導演。
服裝設計林恆正，不得不讓人豎起大姆指讚賞。除了最後艷后哀痛地「絕」於舞台的那刻，在服裝方面簡直無懈可擊。為了展現艷后的哀痛，最後安排演員在舞台上拉著長迤至地的披肩作旋轉，最後燈收，畫下完美又令人揪心的一刻。只可惜，衣服的裙擺太長，妨礙演員表演，當魏海敏一「旋轉」的「第一圈」起，就發現演員露出一絲絲不自然，但演員仍然「敬業」又「小心翼翼」地完成「表演」。就差那麼「一點點」，演員就可能當場「摔死」在舞台上；屆時，可能這齣戲就不會以悲劇收場，而是以一種令觀眾哄堂大笑的「喜鬧」方式寫下ending。
最後，要說的是，整齣戲，就屬盛鑑最好！！
觀賞時間：2012/03/30（五） 19:30PM
觀賞地點：國家戲劇院
演出團體：國光劇團
導演：李小平
編劇：紀蔚然
演員：盛鑑、魏海敏、陳清河、朱勝麗、溫宇航……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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