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幻泡影】
回到研究所的考試問題。
「怎麼辦？我不是本科系畢業的……」
怎麼這麼巧，我也不是本科系畢業的。我的研究所同班同學，94級的同學們，有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本科系出身的，怎麼這麼「巧」？
看到這裡，你們一定覺得很好奇，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應屆畢業沒考術科，去了哪兒？後來又去了台藝（89101），又說自己不是本科系畢業的。
「你到底是要打他，還是打他老母？你搞得我好亂啊～～～」
（周星馳，《功夫》，2004）
這就要回到我高三下學期的時候，報名了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開始說起。因為我是第一志願，北一女。跟我的姐姐還有妹妹比起來，父母自然多了一份期待。我的父母是一路辛苦打拼過來，把三個孩子帶大。我的父親從小就比較不會念書，看到自己的二弟是師大附中，又念了中央警官學校（今中央警察大學），又擔心女兒之後的將來，覺得如果我可以像他的弟弟這樣，也比較不會擔心我們的未來。於是，把考上警大的希望，就放在我的身上。
在我通過藝術學院戲劇系第一階段，也就是學測的時候，收到了術科考試的繳費單。我父親來問了我一句話：
「如果妳考上戲劇系，妳還會再考警大嗎？」
我說「廢話，當然不會。」從小到大沒有看過父親這麼失望又落寞的表情，我開始覺得有一點動搖。我不知道自己考藝術學院戲劇系，是自己真心喜歡戲劇，還是只是不想去考大學聯考。為了符合父母的期待，我只有不去繳費，不去考術科，這樣我就絕對念不了戲劇系。我七月份才能去考警大。
從此之後，開始了不斷重考的日子。
八十八年的警大，仍然是採用獨招的成績，雖然同年的一月出現了「舞弊」事件，到了八十九年之後就全面採計學測成績。那一年的警大，筆試我沒通過，每一科都考到八十分以上，唯獨數學，我只有十八分。
怎麼可能？不會吧。
其實我在繳交的時候有發現，「咦～～怎麼少了一個答案。」原來是我自數學第九題之後，畫卡出現問題，少畫了一個。一直畫到第二十五題，也就是最後一題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在中間漏了一個。但是，是從哪一題開始發生這個狀況的呢？我完全不知道。鐘響了。我看著考試紙，百思不得其解。回家之後才想到，應該是第九題之後，我畫卡就產生漏畫的情況。難怪我最後只得了十八分。虧我那年的歷史，考了高中三年以年的最高分耶：「94分。」
如果我是男生，我早就考上警大。偏偏我是女的。
應屆考上了輔大法文，一開學就發生921大地震。之後，我就決定重考，因為我實在不愛法文。重考的時候，我還是想考藝術學院戲劇系。但是，可惜的地方是，我錯過了報名時間。只能用七月的成績再加考術科，考上台藝戲劇。
在台藝戲劇的時候，有同學說：「哇塞，我們班不知道有哪個原始總分332的『呆子』，這麼高分，應該可以上台、政大了吧。竟然跑來念戲劇系。」我跟她說：「那個白痴，就是我，我就是那個332的。」
在台藝認識了一大票的「好朋友」，甚至到了研究所，又再度「相逢」。我在台藝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喜歡戲劇，但我實在不愛這個學校。於是，我再度重考，考上成大政治系。雖然又偷偷報名了北藝大，但仍然沒考術科。再念戲劇，只怕真的會掀起「家庭革命」。
在成大的時候，到了大二，我發現自己真的無法接受很多政治理論的「觀念」。再加上其他的「狀況」不斷，最後我成了班上的「邊緣人」。一直到了大三下學期，去到中文系修了 王偉勇老師的「詞曲選」，我才把所有「上天」的「安排」與「暗示」，通通串連起來。
在一女中，我的學科並不出色。相反地，我的體育、美術、音樂成績，都是班上數一數二的「優異」（除了跑步之外～哈）。我從小就喜歡讀唐詩、宋詞，尤其是「宋詞」，更是深深被吸引；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從小學一年級開始，聽到朝會的時候，五、六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被上台抽背「宋詞」的時候，我就會暗自把這些「詞」，能背多少就背下來。
我大三的時候，決定要考北藝大，在藝術管理與行政研究所，跟戲劇研究所當中，產生「抉擇」；一直到了大三下，為了「學分」問題，我跑去夜中文系修課。我選擇了中文系的「必修」，「詞曲選與習作」，請教了中文系的好朋友，修哪個老師的課程比較有趣。
亭亘向我推荐 王偉勇老師。於是我就去修習 王老師的課程。我的人生就產生了極大的「轉折」，一轉就到現在。
原來我喜歡的「宋詞」，其實也是中國戲曲起源之一──「唐宋大曲」。像是我們所熟悉的【水調歌頭】，「歌頭」，是「大曲」中的一開始，所以才叫「歌頭」，因為曲子好聽，後來被文人擷取下來，再進行創作。大家都會背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是蘇軾的【水調歌頭】。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笨。高中成績的「暗示」，就是可以往這方面發展。因為「戲劇」，是「綜合藝術」。在戲劇當中，有美術、有音樂，演員需要「體能」。既然我的「術科」都不錯，往這方面應該可以「如魚得水」。到了中文系修課，發現我從小就喜愛的「宋詞」，居然也是中國戲曲的起源之一，再拿出以前買的《中國戲曲通史》（張庚、郭漢城），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
「我決定考戲劇研究所！！」
看到這裡，或許你會說：「妳好厲害，那妳一定花了很多時間準備考試吧。」
我不知道「很多時間」的定義在哪裡。如果說是準備中、西洋戲劇史的部分，我只花了「三個月」。但是，我從台藝離開之後，雖然到了成大，我仍然保有「看戲」的「習慣」。我喜歡看舞台劇，喜歡看歌仔戲。我人生的第一齣舞台劇，是「當代傳奇劇場」，《樓蘭女》。所以，我成為劇場觀眾，是我高一的那一年。但我真正為了戲劇系碩士班的考試，開始念書，則是在大四下學期的寒假。
根據我對家人的「了解」，他們絕對不會認同我再去考戲劇研究所。我重考了兩次，念了三所大學：輔大法文、台藝戲劇、成大政治。一直到了我大四的那一年，有時候我大姑姑還會跟我說：
「妳頭腦好，應該念商學院。」
我說：「大姑，我都大四了，可以讓我念完它嗎？我再半年就大學畢業了耶。」
我花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準備中、西洋戲劇史。在念中國戲劇史的時候，我覺得很開心，我覺得中劇史真的好有趣啊。但念西洋戲劇史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實證明：我的中國戲劇史，考了94級最高分，80分。但我的西洋戲劇史，只拿了34分，真是爛透了。
因為我念過一學期的戲劇系，我知道「劇場」在幹什麼。等到自己要考研究所的時候，就想辦法多念書、多看劇本。有的時候沒有時間看劇本的話，我就去成大的總圖看DVD，這也是極度感謝成大的地方，因為總圖的藏書量非常豐富。因為看過演出帶，對於這個劇本就會有基本的概念與印象，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於是，當我默默在政治系「消失」的時候，我有很多時候，都跑去成大總圖的地下室看DVD，有時候還會寫信叫總圖「進貨」。如果有成大的同學，發現DVD的數量不夠，請儘量寫信，總圖真的會買。因為我寫信叫他們買相聲瓦舍的《東廠僅一位》。大概在我考完研究所的時候，就已經「進貨」了。
因此，我花在準備中、西洋戲劇史，約莫三個月。但是花在劇場的時間，已經將近十年了。還跑去上了綠光劇團開設的「表演學堂」，同期的同學，有一個在演藝圈很「紅」，他是「溫昇豪」。
有圖為證。
所以，是不是本科系「畢業」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為了什麼，決定要念戲劇。如果你夠「想」，你就能得到。
「你想，就會看到。」
我大四的室友，有一天問我：「隔壁的，妳知道妳考的研究所，『錄取率』是多少嗎？」
我說：「不知道。」
「那有多少人報考？」
我還是跟她說：「不知道。」
她就急了，她說：「妳自己要考的，妳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怎麼可以呢？」
「為什麼不可以？錄取率多少，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啊，這樣妳才能計算有多少人考試，有多少人可以考上，妳要考多少分……」
「是哦。我不知道別人是考多少分，錄取率多少，才會考上。」
「對我來說，我是今年度研究所的『第一名』，我考哪一組，我都是『第一名』，我『個人』的『錄取率』，是『百分之百』。我管別人要考幾分，都不關我的事。」
因為我現在在做的事情，已經跟大部分的人不一樣了。在北藝大的日子以來，我們總是戲稱自己「有病」。有網友曾經說過，「妳為什麼要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每個人都不一樣，對我來說，每個人都一樣。」
但是，對於念戲劇的我們來說，我們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如果別人都跟我們「一樣」，那他們為什麼不來考戲劇系呢？
我的論文對象是賴聲川老師，在賴老師百忙之中，還有幸訪問到賴老師。我們在訪談的過程中，又「叉題」了。
賴老師問我：
「妳是北一女畢業，後來念了成大政治系，研究所跑來『搞』『劇場』。妳怎麼了？哈哈～」
我說：
「老師，你建中畢業，大學念了輔大中文，研究所跟博士班都到美國柏克萊拿學位，後來回到台灣，一『搞』『劇場』，就是『三十年』；老師，你怎麼了？哈哈～」
賴老師說：「哈哈哈，那我了解了，哈哈。」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劇場」的「魔力」。也印證了鍾明德老師，開宗明義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需要劇場，而不是劇場需要你。」
雖然我比別人幸運的地方是，好歹念過一學期的戲劇系，但在面對研究考試的準備，我一樣會覺得很茫然，不知該問誰。我那時候問了兩個人，一個是知名劇場演員，黃士偉。另一個，是我台藝大的同班同學，陳彥廷。
士偉學長說他沒辦法給我太多的建議，因為我們的「屆數」差太遠，而且他是表演組，我當年考的是劇創組跨考理論組。他叫我不要想太多，好好準備學科就好。而彥廷給的建議是：「展現你的『誠意』即可。」
一句「展現誠意」，反而激發了「無限」的想像空間，我一直想，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展現我個人的「誠意」。我一直都不想告訴考生這件事情，但現在就開誠佈公地告訴大家，這是我個人「展現」「誠意」的方式。因為我怕講破了之後，反而給了更多人的「限制」。但既然都花這麼多時間寫文章了，也不差這一個，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再講了。
我把歷年來我看過的戲、蒐集下來的節目單，作成「清單」，有圖片、文字說明。證明我是「了解」劇場，我不會把「劇場」當成是「演藝圈」。同時也是希望可以讓師長們了解，我對於劇場的興趣與喜愛。
面試結束的那刻，我就知道：「我考上了」。
因為當年的主考官 林國源老師對我說：
「妳的『附錄』，把歷年來看過的戲作出來的『清單』，迄今以來，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做過這樣的事情，我很喜歡這個部分。」
我在離開前說了一句話，我說「謝謝老師的稱讚，但我真的不懂怎麼寫劇本。」
國源老師說：「沒關係，進來再學。」
衝著這句話，我就知道，我「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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